R3 布朗寧

2837年 「監視」

在來往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瀰漫著奇妙的緊張感。

平常的這個時間肯定十分擁擠的幹線道路上,今天相當地冷清。

雖然對我的工作來說這樣比較方便,但是也湧起了不安感。我受不了這份不安感而打開了廣播。

「──被自動人偶集團所佔據的地區裡,似乎開始陸續出現無法通信的情況,請問這是什麼原因呢?」

像是主播的女性這樣說。

「很可能是統治局的決定。自動人偶並沒有接管通信設備的智慧。這是為了要避免多餘混亂的做法。」

像是解說者的男性這樣回答。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當局已掌握住目前的狀況嗎?」

「當然。這應該是一個意外,又或者是以惡意擾亂社會秩序為樂的犯案,但是當局的控制能力是萬全的。平靜下來應該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原來如此──」

我將廣播關了。這樣的內容只不過是透過御用學者做人情給統治局,來為自己取得好處而已。擁有正常知識的人,都知道現在狀況已經迫在眉睫。不過,現今擁有所謂『正常知識』的人也不知道還剩下幾人。

我將車開往熟識的古董店。那個古董店裡應該有放映機,總之,最初的線索只能從那裡開始。

轉了個彎,距離古董店還有二個街區的地方,捧著大標語牌的男子一邊大聲喊著一邊過著馬路。

「制裁的時刻來了!我們的世界終將毀滅!被我們自已所做出來的機械之手!制裁我們的懶惰之罪!」

標語牌上寫著『懶惰的人類,檢討吧!』。那是極少數主張反對自動人偶的信徒。趁此機會大聲地喊著。

以往不予理會的人們,現在雖然抱持著懷疑的態度卻注視著他。想著或許他的言論才是正確的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候,馬路的對面有三位警備官來壓制這位男子。在馬路中間相互扭打了起來。雖然已經是綠燈了,車子卻無法前進。

「這是鎮壓!真相只有一個──」

男子被強行拖走了。看到這情形的人們有點尷尬地轉過頭,開始走掉了。



到了古董店後。我向店主說明,借了放映機。

隨著呆板的嘎啦嘎啦聲,膠卷的轉速漸漸加快。

黑暗的那頭浮現出的褪色世界,映出了我。

年輕的母親牽著幼兒時的我走著。我放開了她的手蹲坐在路邊。似乎是找到了什麼東西。鏡頭拉近過去。我手上握著蚱蜢。母親說:「快丟掉」

「哈哈,真膽小」

聽到在鏡頭外的老爸聲音。不知怎麼的感到特別懷念。

這樣就知道,這膠卷是父親的東西。

但是,不管怎麼看都找不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這只是單純的孩子成長記錄而已。而這個孩子是我。

「令尊的興趣很不錯呢」

古董店的店主說。

「只是個怪人而已」

這個是之前沒見過的影片。

對照畫面上我的年齡,八九不離十是老爸在去世不久前所拍的影片。

影片中的我手握著蚱蜢就那樣往前跑。然後把蚱蜢丟出去放生了。

影片就只拍到這裡,接著只有一片黑暗的畫面。

老爸為什麼留下這個影片。為什麼將它給我。

各種的理由在我的腦中轉著。



「布朗寧搜查官,這個是解析班所合成出來自動人偶的樣子」

我用終端機接收了年輕男女的影像。這二具和在市面上常看到的自動人偶不同,完全看不出人工的部份,擁有天然的樣貌。而且是俊男美女。畫像的下方各別標示著名字《米亞》《沃肯》。

「看不出來是自動人偶呢」

感想自然地從口中說了出來。

「因為是那個天才,格雷巴赫最後的作品啊。等級不同啊」

解析官提到了自殺,不,現在被認為是他殺的天才自動人偶製造者的名字。

「是這樣嗎」

向興奮的解析官回答道。我為了前往監視梅爾基奧而離開局舍。

從開始監視梅爾基奧已經過了二星期了。與其說是監視,不如說是不斷地在休旅車裡,聽著奇怪研究者自言自語的一種酷刑。

「真是,記錄那老爺子不斷重覆的話究竟有什麼意義?」

同為監視組的同事,費德曼拿掉耳機說道。

「誰知道,不做些什麼的話上面不會滿足啊」

切換控制器,讓自己耳機轉為播放室內的聲音。螢幕上則是映照著一邊在研究室走來走去一邊自言自語的梅爾基奧。

「一直沒有變化」

被認為是殺害格雷巴赫的嫌疑犯梅爾基奧,同意接受搜查局的監視,但不允許搜查員待在跟自己同一個空間。因此,搜查局設置了攝影機,在外面的休旅車內二十四小時監視。

重覆著自言自語的神經質老科學家,看起來什麼也做不了。雖然連續監視了二個星期,但幾乎沒什麼變化。

「你家小孩最近如何?」

厭倦監視工作的費德曼開始話家常。

「最近沒辦法見到面。總之,這個搜查不結束的話」

好幾天連家也沒辦法回去。連拍了家人的膠卷都還沒拿去沖洗,忙到還放在包裡。

「雷頓部長又很焦急」

「嗯。不呈報些什麼成果,恐怕部長會被降職。畢竟被統治局的那些人給盯上了」

「真是可怕啊」

「沒辦法。我們終究也只是個當差的。要是被上頭盯上就沒地方逃了」

其實我們沒有空去同情雷頓部長。這次的搜查要是失敗的話,我們的下場恐怕也會很悽慘吧。如果是那位統治局最高層級的蕾格烈芙,肯定會下很冷酷的判決。

我對費德曼他那悠哉的態度有點生氣。我還有年幼的孩子,以及需要我保護的家人。沒辦法像這傢伙一樣混。



一邊把費德曼的話當耳邊風,一邊看著螢幕。確實沒什麼變化。梅爾基奧在中央一個像是被煤燻黑了的鍋爐機械與手邊的控制器來回操作著。

一直自言自語一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大約只休息二、三小時,然後再繼續重覆做同樣的事。就連三餐也是邊操作機械邊吃些簡單方便的東西而已。雖然他有非常驚人的集中力,但是那樣的生活一點也不像是人在過的。

「如果說這傢伙是殺人犯,那一定──」

「等等,給我看剛剛那邊的影像」

我打斷了費德曼的話。

「怎麼了?」

「我看到了奇怪的東西。倒帶回去」

費德曼操作影片的控制器,在另一個螢幕上播映出剛才的影像。

我再次確認到剛才看到的東西。

「就這裡!停!」

雖然有好幾個影格,但有錄到影像的雜訊。

「只是單純接觸不良吧?接下來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呀」

「你仔細看」

從費德曼手中搶來控制器,仔細確認每一個影格。在其中一個畫面裡出現了二個以上的梅爾基奧在做事的樣子。

「的確是很奇怪,是不是機械故障?」

「不是,這個畫面是合成的。那個老人,還真不能小看啊」

不知為什麼我直覺堅信是這樣。然後仔細回想,梅爾基奧那不斷自言自語與異常的舉止行為,根本是演技。

「真的假的?如果是誤會的話……」

「如果是誤會就算了。你在這裡看著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我去確認一下」

「知道了」

我走出了休旅車。要是被那傢伙發現的話,說不定會找不到偽證的證據。所以要在那傢伙又開始偽裝之前衝進去才行。我握著從休旅車裡拿出來的散彈槍,下定決心走向前去。

不是從研究所的正面大門,而是用散彈槍把窗戶射穿翻進所內。然後快速奔向那傢伙應該要在的研究室。

玻璃破了警鈴大響但卻沒有人出現。打開研究室的門,眼前是這二星期每天在看的這個有點髒的房間。但是沒有見到梅爾基奧的身影。我用對講機呼叫費德曼。

「果然是偽裝。我巡視一下研究所內部。你快過來」

「了解」

「還有,確認一下衛星監視系統是不是有人進出過。應該有記錄才對」

聯絡完後,我手握著槍開始在研究室內查看。雜亂的室內除了機械重覆發出的聲音之外什麼也聽不到。

那傢伙不在這研究所嗎?不,除了這裡之外他沒有其他要去的地方,他是研究者這件事是事實。那麼,他就是在做什麼不能讓我們搜查員看到的事。

叫來到正門前的費德曼進來,兩人在所內開始檢查。

雖然找遍資料中畫的平面圖上所有的房間及空間,但是卻找不到梅爾基奧的身影。

「可惡,到底逃到哪裡去了?」

「他應該沒有逃走,衛星監視記錄中沒有他出去過的記錄」

「是有秘密通道,還是記錄被竄改了……」

不管是哪一個,對要在這短時間內騙過我們的眼睛來說,都太費工了。

「你最後一次親眼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昨天,我看到他收了郵包」

費德曼說道。那麼,那傢伙一定在這個研究所的某處。

我再看了一次平面圖。應該有什麼秘密才是。邊看著平面圖邊在所內前進,只有一個地方本來應該是左右對稱的牆壁稍微被做的窄了些。

雖然堆放著機械,亂七八糟的看不太出來,不過那裡的確應該有空間存在。

「這裡,裡面應該有什麼才對」

「要怎麼辦?要請求支援嗎?」

老實說,我猶豫了。要是叫了支援,事後就會被追究監視出紕漏的責任吧。但是要是能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抓到梅爾基奧,可能就有緩和的余地。

「我們先確認看看裡面有什麼好了」

我舉著填裝好彈藥的散彈槍。現在沒有時間能慢慢來。

就在那時,牆壁發出空氣被擠壓出來的聲音打開了,梅爾基奧從裡面走出來。

「不要動!」

我舉著槍向梅爾基奧警告著。

「想打就打吧,你們這些蠢蛋」

梅爾基奧邊用手像要揮開我們,邊從隱藏電梯中走了出來。

「為什麼要在監視系統做偽裝?您到底在做什麼?」

我舉著槍向梅爾基奧盤問著,但是梅爾基奧不以為然的打算走掉。沒辦法只好讓費德曼抓住梅爾基奧的手。

「梅爾基奧,我們要將您逮捕」

費德曼粗暴地將梅爾基奧的兩手拉到背後,將他束縛起來。

「你們這些傢伙,這樣下去就要稱那傢伙的意了,還不趕快放開我」

「沒有時間了,你們也不會平安無事的,這樣下去的話」

「那麼您就更該把事情原委告訴我們。這個狀況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放下槍說道。

「沒有時間了,放開我,我再說給你們聽」

「您要說得讓我們能接受,才能放開您。您可是殺人事件的嫌疑犯」

「你們這些白癡的公務員,真是」

讓梅爾基奧邊碎碎唸邊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地下室裡有什麼?」

「只是這裡的主控制系統跟一間小工作室而已。為了不被你們妨礙,在那邊做事而已」

「為什麼不想讓我們看到」

「因為那是跟那愚蠢的法律相衝的事。對研究來說,不對,對這個實驗始末來說真是妨礙」

「原來如此,那麼等等讓我們看看那間工作室吧。那麼,觸法的事到底是什麼?」

「兩人,不,都是為了追捕那兩台自動人偶」

「格雷巴赫所做的那兩台嗎?叫做米亞跟沃肯的」

「沒錯。那些傢伙把格雷巴赫殺了,又偷走了我的研究成果」

「我們也在追查那兩台自動人偶,如果您讓我們協助你的話──」

費德曼從旁插嘴說道。

「哼,像你們這些傢伙只會妨礙我而已」

「您騙人。您只是想靠自己抓到他們,然後奪回您的研究成果而已吧?」

「那當然。我的研究成果是我自己的東西。不會交給任何人」

作為研究者可能很優秀,但是這位老人很明顯的是不顧他人的利己主義。說好聽一點也可以說是單純吧。

「我知道了。總之我們快點抓到那兩台自動人偶吧。有什麼事之後再說」

「從一開始我就這麼說了。還不快點放開我」

他所說的那個研究成果八成是不能公開的東西吧。但是現在那個不是問題。必須優先抓到那兩台真正的犯人才行。

殺死創造主的自動人偶,殺死自己生父的孩子,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可能會是個歷史性的事件。



「─完─」